侯府設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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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府設宴
淑寧長公主的宴會之後，京城正式進入了炎熱的時節，阿初的京中閨秀生活也慢慢步入正軌。自那之後，雲家也陸陸續續接到一些邀請，阿初還應宋清如邀請去了一趟宋家的別院，多了幾個比較談得來的小姐妹。讓她驚喜的是，宋家老太君竟跟她祖母雲連氏是同鄉，小時候已打過交道。老太君時隔多年見到昔日小姐妹的孫輩，性子爽利的她當下便把隨身多年的玉鐲塞進阿初手裏，要不是孫子沒合適的估計都想要立馬把人定到家裏了。
有了老太君的喜愛，宋清如也散去之前的偏見，真心結交起來。宋家人性情都爽朗，反倒引得阿初也斂去幾分客套，跟她們親近起來。
阿初這邊進展喜人，雲易的官職也定了下來了。打從特批面聖之後，他就被調任鴻臚寺卿，官階從開始的七品到如今的正四品，雲易用了快六年時間，已是讓朝中高官側目的進度了。雲家趁著這個機會很是熱鬧一番後又回歸低調了，繼續按部就班地適應京城生活。
雲家這邊順順利利，林染卻開始不好受了。大劉氏決心要在林暉大婚前落實她的親事，這段時間幾乎天天追著她問喜歡什麽樣的，讓林染幾乎想偷跑到雲家避難。
好不容易林暉升任神機營千總的任命書正式頒下來，定安侯府設宴，大劉氏忙著理事，林染才有機會喘口氣。
“我真的要被我娘煩死了，整天問這問那的……我哪知道嘛。”拜會過長輩後，林染忙不疊把阿初拉回她的院子，把這段時間的事一股腦地倒出來，“天天看那些畫像，真人還不知道長啥樣，就問我喜不喜歡的。”
“你啊，就知足吧。”阿初看了幾眼被她堆在一邊的京中男子畫像，盡管工筆畫栩栩如生，但確實很難從平面圖聯想到立體的人臉，“姨母也是重視你的感受，不然直接就給你定下人了。”
林染扁扁嘴，連精神都有點焉焉的。阿初摸摸她的頭安慰了一下。她也知道一時間要選一個終身伴侶確實很難，但這年代女子嫁人如同重新投胎，一有疏忽下半輩子就完了，容不得不謹慎。
“這些天下來，姨母總有些頭緒了吧？要不，今天找個機會去看看本尊？”出門前阿初便聽母親說了，定安侯府這次設宴也有這個目的，邀請那些適齡的男子到來，讓大劉氏和林染趁機與他們見上一面。
說到這個，林染有些扭擰起來。本朝民風雖然不算保守，但男女大防還是有講究，私下見面若無正當理由也是大忌。如今這樣宴會上碰個面，還得有人陪著才算端莊。她知道爹娘為了她費盡苦心，甚至連兄長的喜事也拿來做筏子，但事到臨頭她還是有點怯。
“別擔心，”阿初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糾結，伸手拉起她，“我來了都沒看到大哥哥，想必是忙著招呼客人了。我們去找他一下，就說……我要親自恭喜他事業姻緣雙喜臨門。”
林染抱著她蹭了蹭，微微點頭。她身後的丫鬟秋葵松了口氣，朝阿初感激地笑了笑。
自家姑娘一天比一天煩躁，秋葵這段時間也是擔心不已，生怕母女生出間隙，幸好姑娘還是比較聽表姑娘勸說。
阿初從丫鬟那裏打聽到林暉正伴著友人在他的院子，便拉著變得扭捏的林染從另一邊繞過去。
林暉的旭明軒格局類似小四合院，正中是特意設置的校場，平時是他練武的場地，邊上載有數株楊柳。
阿初她們從校場另一角探出頭時，樹蔭之下，林暉長臂撐在樹幹上，另一只手輕撫著靠著樹幹的人的臉頰。靠著樹幹的人個頭與他齊平，一身墨綠色的錦袍精致得一塵不染，此時正半靠於林暉的懷抱中。陽光透過樹影散落兩人身上，飄絮隨風四散，整個場面仿如一副唯美的畫卷。
兩個姑娘被眼前猝不及防的畫面嚇得齊齊倒抽了口氣，阿初眼疾手快地捂著林染的嘴，壓下她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尖叫，情急之下力大無窮地拖著嚇傻的林染撤退。
林暉挑眉，視線從角落掃過，一個晃神就被安靜靠在樹幹的人反殺，險險躲過對方的橫掃，“你大爺的，你還來真的啊？”
墨綠衣袍的男子膚色冷白，面如冠玉，眉宇間一股書卷氣息，氣質溫潤如玉。好整以暇地撫一下衣袖，男子懶懶地瞟了他一眼，“這麽大意還能活著從漠北回來，也是老侯爺在天有靈了。”
林暉嗤了一聲，語帶不屑，“總比某些臨陣逃脫的人強。”
男子頓了一下，偏頭看向他，略帶疑惑，“小時候的話你也當真？”
“去你的，明明說好一起當大將軍，你卻言而無信，跑去當夫子。”林暉說起這個就氣惱，做大將軍有什麽不好？搞得現在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，早知道當年他就是打暈了也要把人往漠北拖去。
“別鬧，我不是夫子，再說我雖多在刑部，但也兼了督察院的差事，也算是跟你一路了。”男子挑眉，語氣溫和得像是在安慰耍脾氣的小鬼。
“你摸著良心，打小我們就一起練武，立志要做大將軍，你拋棄我就算了，還要我給你去奶孩子？這是良心的喪失，還是人性的沒落？”林暉不爽了，勾唇扯出一抹虛偽的笑。
“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，正常點。”男子嫌棄地睨他一眼，劍眉輕蹙。
“知道你爹是太傅，你不要學你爹說話。”林暉雞皮疙瘩都起了，又想起多年前被那老頭折磨的日子。
男子無語，看來今日是不能好好說話了。慢條斯理地撩起長袍下擺，既然談不來，那就打吧。
林暉眼底一亮，摩拳擦掌地迎了上去。
受到驚嚇的阿初兩人慌不擇路地跑出林暉的院子，直到跑到有人聲的地方才喘著氣停下來。兩人面面相覷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臥槽，難怪上次問他婚事他一副無所謂娶誰的樣子，原來是真愛怎麽都娶不到！阿初都不知道是該同情他還是該同情那位王家姑娘。
“怎麽辦啊，初寶，大哥哥他……”林染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，她大哥怎麽會……怎會能這樣？“對了，那個人是誰？為什麽他跟我大哥哥……天，他不會是阿娘想要看的人吧？這要是這樣，我……我還不如死了算了……”
她娘給她看中的人看中的是她大哥？腦洞越開越大的林染快哭出來了，雙手顫抖著抓著阿初，慌得語無倫次。
“別亂想，”阿初雖然也意外，但畢竟這種在以前也不是沒見過，她曾經的唯一偶像也是這條道上的，還是公認的幸福。冷靜下來後，阿初覺得有點不可思議，“我們只是看了一眼，沒準是誤會。等宴會結束，我們直接去跟大哥哥打聽一下。”
“他肯定不會認的啊。”林染眼圈都紅了，一想到自己大哥愛上了個男人，她就手腳發涼。她哥是侯府的希望，要是她娘知道，那個男子無論是誰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……天啊，她哥一定會跟娘反目……林染的想法越發離譜，想得臉色發白。
“冷靜點，”阿初失笑地捧著她的臉頰，直視著她的眼，語氣堅定，“若然是真，大哥哥不會瞞我們的。他從來不對我們撒謊的，所以，先問清楚，別自己瞎猜。記得嗎？我們有嘴，啥事都要問清楚，確認了才去想下一步怎麽做。何況這種事……十有八九是我們誤會。”
林染被她篤定的語氣安撫下來，雖仍有惶恐，但心總算是安定了些，“你怎麽知道是誤會？”
“話本子都是這樣寫的，心有所屬的姑娘以為自己屬意的公子屬意別人，不論男女什麽的。”阿初一本正經地道。
“瞎說。”林染噗嗤一笑，被她這麽一打岔，也冷靜下來了。
“好了，笑一下，今天是你們侯府的宴席，不要讓人瞧出什麽。”阿初拍拍她，理了理她的發絲，拉著她往一片笑語中去。
好不容易找到主子的素秋和林染的貼身丫鬟海棠一看到兩人，便恨不得跟在她們身後，生怕再把人跟丟。尤其是素秋，她怕極了表小姐一個興起又拖著她家纖細的姑娘亂跑。
在花香與少女們的笑語中閑庭信步，林染的心情總算有了幾分輕松，拉著阿初的手小聲道，“對了，你知道嗎？今天安王世子也來了。”
這個稱呼有點耳熟，阿初想了想，“上次她們……的那個？”
林染點點頭，像是分享秘密般靠著細聲道，“安王世子俊美無雙，又得陛下器重，連淑慶長公主都想要把女兒嫁給他呢。”
阿初微微睜大眼，淑慶長公主的女兒啊，他們應該算是近親吧，這不可以吧？
“那宋大姑娘，不是也挺心儀於他的嗎？”林染也想起上次嚇到她們的少女們，皺了皺鼻子，“可我大哥哥說了，世子是很好，但除了那張臉京中也有很多人比得了他，還沒那麽顯眼。”
如今他們侯府發展前景還算不錯，但也不是一帆風順，低調發展才是硬道理，林暉自然不會做打眼的那個。連帶著，林家也沒打算讓林染去做京城閨秀們的公敵。
“清如姐姐並沒有心儀於他，你也別跟人亂說，她快要定下來了。”阿初替宋清如辯解了一下。一開始她也以為是，但後來接觸多了，才發現宋清如只是純粹不喜周燕燕，而周燕燕才是對安王世子有意思的那個。
“真的？那太好了。”林染有點羨慕，不是羨慕別人得佳婿，而是那種塵埃落定的輕松。
阿初豎起食指在唇中，笑著點點頭。
“起開！”
林染的頭點了一半，就聽到一聲嬌斥從侯府荷花池那邊傳來。此時太陽正盛，姑娘們怕曬黑，大家都陸續去了偏廳或者花房，那邊沒幾個人走動。
阿初兩人對望一眼，她們是挺想不管的，但這次不行。這裏是定安侯府，林染作為今天宴會的主人家，不能坐視不理。
兩人尋聲而去，看到臨安郡主和周燕燕面對面站在池塘邊，周燕燕清艷的臉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紅，一雙柔媚水眸紅彤彤的，搖晃的身姿柔弱纖細，驟眼看仿佛是受了大委屈一般。
阿初頓了頓足，回頭朝身後的素秋和海棠低聲吩咐了兩句，兩人微微一楞後連忙應下便離去。阿初看著她們走過轉角，才跟著林染走過去。
還沒等林染開口打圓場，就看到周燕燕表情一變，隨即臨安揚起銀鞭子狠狠朝她甩了過去。
“郡主，不可！”林染驚叫，當下提起裙擺快步走過去。
周燕燕驚恐的表情扭曲了柔美的五官，竟直楞楞地往荷花池倒去。阿初也嚇了一跳，急忙喊了起來，“郡主！鞭子！”
林染表情一滯，飛快地掃了她一眼。
千鈞一發之際，臨安反應迅速地甩著鞭子，銀光瞬閃，極快地纏住了周燕燕不盈一握的細腰，在她落入池水前順著力把人甩到一邊，狠狠地摔在地上。
沾濕的裙擺翻飛，連頭上的朱釵都跌落了池中，周燕燕驚魂未定地看著臨安，連撐起身子的力氣都幾乎沒有。林染急忙走過去，把人扶起來。
“發生什麽事了？”大劉氏在方嬤嬤和海棠的攙扶下快步走了過來，只見周燕燕坐在草地上顫抖著身子縮在林染懷裏垂淚，而臨安面無表情地負手而立。大劉氏臉色有點難看，見女兒朝自己微微搖了搖頭，才緩了過來。
“周姑娘，你可安好？”大劉氏讓海棠扶起周燕燕，細看了一下她除了衣服有點淩亂，看不出有傷，才朝林染道，“染兒，可是招待不周？”
“阿娘，方才我和初寶走到附近，聽到有人在這邊談話，我擔心是客人誤走到池邊不安全，便過來看看。就看到周姑娘和臨安郡主……在談話。然後，周姑娘險些掉池裏，臨安郡主用鞭子把周姑娘拖了回來。”林染不好說是抽回來的，換了個詞兒。
大劉氏點點頭，溫和朝周燕燕道，“周姑娘可有摔著？妾身已經命府醫到偏廳了，先去看看有沒有傷到筋骨吧。”
周燕燕擡起頭，白皙的臉頰上有一抹明顯的紅印，淚盈於睫，“夫人，燕燕不要緊的，都是我不好，惹怒了郡主……”
大劉氏等人抽了口氣，這年頭大家都講體面，再怎麽生氣這直直往人姑娘臉上抽也著實過分了些。尤其是大劉氏是個有閨女的人，更見不得這種，不禁略帶譴責地看向一邊表情傲然不屑的臨安。“郡主要是有什麽不滿，直說便是，何必動手傷人？”
“夫人，都是燕燕不好，是燕燕不會說話，郡主才會用鞭子……”周燕燕連忙道，怯怯地抓住大劉氏的袖子，可憐兮兮地扯著不敢放開。
嗤笑一聲，臨安冷冷地道，“打就打了，本郡主就瞧不上你這做作的模樣，這裏又沒男人，裝這個給誰看呢。再哭哭啼啼的，本郡主不介意再賞你幾鞭。”臨安轉向大劉氏，斂了鄙夷，皇家女子的驕傲仍在，語調卻緩和不少，“今日擾了定安候夫人的雅興，安王府定厚禮賠罪。”
“這……”周燕燕被這樣直白一說，更是淚如雨下，嗚嗚咽咽的好不可憐。
大劉氏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圓場。臨安的身份尊貴，她也不好過分譴責，但今日是定安侯府的喜事，她這般打臉這口氣侯府也噎不下。
一直安安靜靜的阿初收回落在轉角處的視線，擡頭看了林染一眼，只見她會意地點頭。
“周姑娘，”林染拍拍周燕燕的背，柔聲打破這個僵持的局面，“臨安郡主一向性子直爽，言語頗為鋒利，想來方才是有些誤會罷了，你別太難過。”
“是呢，”阿初應和道，笑著偏頭看了眼臨安，“方才我們看到你差點掉下池裏，都嚇了一大跳呢。雖然入了夏，但池水還是涼，這池子又挖得深。還好臨安郡主反應快，鞭子一甩就把你拉回來了。”
臨安表情微楞，紅唇微張想要反駁，但阿初不給她機會地搶白道，“郡主心直口快，京中眾人都是知道的，也幸好是郡主在，不然周姑娘就要掉到池裏了。”
阿初和林染都是一副慶幸有你在的感激神情，讓臨安看得莫名其妙，要不是她對周燕燕的不爽仍在，她都以為自己方才是見義勇為了。臨安臉色古怪地看了阿初一眼，難得不吭聲反駁。
周燕燕低著頭，抽泣著抹了抹眼淚，狼狽得讓人心生憐惜。阿初和林染眼帶同情地一左一右扶著她，輕輕地撩開她頰邊沾了淚水的發絲，“要是周姑娘掉下去了，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？這好好的宴會……還好這邊沒有外男過來。不然姐姐的名聲怕是也要受損的。”
“何止姐姐名聲，便是蘇府那邊，也是要勞駕的……萬幸如今沒事，周姑娘先隨我來，等換過了衣裳，再叫府醫來瞧瞧，我們也好放心。”林染體貼地把她糾成一團的裙擺扯開。
周燕燕不過是蘇大學生家中二房的妾室娘家侄女，她名聲事小，蘇家那邊可是有幾個嫡系姑娘呢。真有什麽事還好些，要是沒有，她怕是擔不起後果。
聽了兩人的話，周燕燕臉頰都羞紅了，微微點頭。大劉氏和林染帶著人離開前，視線輕掃而過，阿初睜著圓潤大眼，笑得純良。
等人都離開後，臨安低頭睥睨身邊的姑娘，冷冷地哼了聲，“說了不要多管閑事，本郡主不用你幫忙。”
阿初眼神覆雜地看著她，訝異道，“郡主誤會了，我沒想要幫你啊。我只是說出我看到的事實而已。再說，你又沒推她，幹嘛要讓人誤會啊。”
又不是沒腦子。
“你沒聽過本郡主麽？”臨安挑眉，陰森森地勾唇，環胸看著她，一字一頓地道，“本郡主親手把人推下山崖，讓她變成一個傻子，在京城混不下去。怎麽，你不怕本郡主興致起讓你下去泡一下水嗎？”
哪有人藏了窩心害了人還會理直氣壯地到處說？阿初有點可惜，她難得看中一個人的顏，就是這腦子有點不太好。
阿初偏頭，直視著她，聲調平和地道，“做沒做，你自己不清楚麽？至於怕不怕嘛……”
頓了一下，阿初笑瞇瞇地湊近她小聲道，“我不怕呀，我水性可好了。”
臨安已經很久沒跟同齡人靠這麽近了，下意識地後仰了一下，看到阿初笑得像那年她狩獵遇到的小狐貍，又不甘地瞪過去。
果然，是腦子不怎樣的小姑娘呢……上天果然公平，臉是要用智商喚的。阿初笑容可掬，清澈黑眸毫不掩飾遺憾。
飛揚的丹鳳眼圓睜著，臨安惱羞成怒地道，“閉嘴，不許笑。”
“噗哈哈……好了好了，我不笑了，別拿鞭子哈哈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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淑寧長公主的宴會之後，京城正式進入了炎熱的時節，阿初的京中閨秀生活也慢慢步入正軌。自那之後，雲家也陸陸續續接到一些邀請，阿初還應宋清如邀請去了一趟宋家的別院，多了幾個比較談得來的小姐妹。讓她驚喜的是，宋家老太君竟跟她祖母雲連氏是同鄉，小時候已打過交道。老太君時隔多年見到昔日小姐妹的孫輩，性子爽利的她當下便把隨身多年的玉鐲塞進阿初手裏，要不是孫子沒合適的估計都想要立馬把人定到家裏了。
有了老太君的喜愛，宋清如也散去之前的偏見，真心結交起來。宋家人性情都爽朗，反倒引得阿初也斂去幾分客套，跟她們親近起來。
阿初這邊進展喜人，雲易的官職也定了下來了。打從特批面聖之後，他就被調任鴻臚寺卿，官階從開始的七品到如今的正四品，雲易用了快六年時間，已是讓朝中高官側目的進度了。雲家趁著這個機會很是熱鬧一番後又回歸低調了，繼續按部就班地適應京城生活。
雲家這邊順順利利，林染卻開始不好受了。大劉氏決心要在林暉大婚前落實她的親事，這段時間幾乎天天追著她問喜歡什麽樣的，讓林染幾乎想偷跑到雲家避難。
好不容易林暉升任神機營千總的任命書正式頒下來，定安侯府設宴，大劉氏忙著理事，林染才有機會喘口氣。
“我真的要被我娘煩死了，整天問這問那的……我哪知道嘛。”拜會過長輩後，林染忙不疊把阿初拉回她的院子，把這段時間的事一股腦地倒出來，“天天看那些畫像，真人還不知道長啥樣，就問我喜不喜歡的。”
“你啊，就知足吧。”阿初看了幾眼被她堆在一邊的京中男子畫像，盡管工筆畫栩栩如生，但確實很難從平面圖聯想到立體的人臉，“姨母也是重視你的感受，不然直接就給你定下人了。”
林染扁扁嘴，連精神都有點焉焉的。阿初摸摸她的頭安慰了一下。她也知道一時間要選一個終身伴侶確實很難，但這年代女子嫁人如同重新投胎，一有疏忽下半輩子就完了，容不得不謹慎。
“這些天下來，姨母總有些頭緒了吧？要不，今天找個機會去看看本尊？”出門前阿初便聽母親說了，定安侯府這次設宴也有這個目的，邀請那些適齡的男子到來，讓大劉氏和林染趁機與他們見上一面。
說到這個，林染有些扭擰起來。本朝民風雖然不算保守，但男女大防還是有講究，私下見面若無正當理由也是大忌。如今這樣宴會上碰個面，還得有人陪著才算端莊。她知道爹娘為了她費盡苦心，甚至連兄長的喜事也拿來做筏子，但事到臨頭她還是有點怯。
“別擔心，”阿初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糾結，伸手拉起她，“我來了都沒看到大哥哥，想必是忙著招呼客人了。我們去找他一下，就說……我要親自恭喜他事業姻緣雙喜臨門。”
林染抱著她蹭了蹭，微微點頭。她身後的丫鬟秋葵松了口氣，朝阿初感激地笑了笑。
自家姑娘一天比一天煩躁，秋葵這段時間也是擔心不已，生怕母女生出間隙，幸好姑娘還是比較聽表姑娘勸說。
阿初從丫鬟那裏打聽到林暉正伴著友人在他的院子，便拉著變得扭捏的林染從另一邊繞過去。
林暉的旭明軒格局類似小四合院，正中是特意設置的校場，平時是他練武的場地，邊上載有數株楊柳。
阿初她們從校場另一角探出頭時，樹蔭之下，林暉長臂撐在樹幹上，另一只手輕撫著靠著樹幹的人的臉頰。靠著樹幹的人個頭與他齊平，一身墨綠色的錦袍精致得一塵不染，此時正半靠於林暉的懷抱中。陽光透過樹影散落兩人身上，飄絮隨風四散，整個場面仿如一副唯美的畫卷。
兩個姑娘被眼前猝不及防的畫面嚇得齊齊倒抽了口氣，阿初眼疾手快地捂著林染的嘴，壓下她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尖叫，情急之下力大無窮地拖著嚇傻的林染撤退。
林暉挑眉，視線從角落掃過，一個晃神就被安靜靠在樹幹的人反殺，險險躲過對方的橫掃，“你大爺的，你還來真的啊？”
墨綠衣袍的男子膚色冷白，面如冠玉，眉宇間一股書卷氣息，氣質溫潤如玉。好整以暇地撫一下衣袖，男子懶懶地瞟了他一眼，“這麽大意還能活著從漠北回來，也是老侯爺在天有靈了。”
林暉嗤了一聲，語帶不屑，“總比某些臨陣逃脫的人強。”
男子頓了一下，偏頭看向他，略帶疑惑，“小時候的話你也當真？”
“去你的，明明說好一起當大將軍，你卻言而無信，跑去當夫子。”林暉說起這個就氣惱，做大將軍有什麽不好？搞得現在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，早知道當年他就是打暈了也要把人往漠北拖去。
“別鬧，我不是夫子，再說我雖多在刑部，但也兼了督察院的差事，也算是跟你一路了。”男子挑眉，語氣溫和得像是在安慰耍脾氣的小鬼。
“你摸著良心，打小我們就一起練武，立志要做大將軍，你拋棄我就算了，還要我給你去奶孩子？這是良心的喪失，還是人性的沒落？”林暉不爽了，勾唇扯出一抹虛偽的笑。
“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，正常點。”男子嫌棄地睨他一眼，劍眉輕蹙。
“知道你爹是太傅，你不要學你爹說話。”林暉雞皮疙瘩都起了，又想起多年前被那老頭折磨的日子。
男子無語，看來今日是不能好好說話了。慢條斯理地撩起長袍下擺，既然談不來，那就打吧。
林暉眼底一亮，摩拳擦掌地迎了上去。
受到驚嚇的阿初兩人慌不擇路地跑出林暉的院子，直到跑到有人聲的地方才喘著氣停下來。兩人面面相覷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臥槽，難怪上次問他婚事他一副無所謂娶誰的樣子，原來是真愛怎麽都娶不到！阿初都不知道是該同情他還是該同情那位王家姑娘。
“怎麽辦啊，初寶，大哥哥他……”林染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，她大哥怎麽會……怎會能這樣？“對了，那個人是誰？為什麽他跟我大哥哥……天，他不會是阿娘想要看的人吧？這要是這樣，我……我還不如死了算了……”
她娘給她看中的人看中的是她大哥？腦洞越開越大的林染快哭出來了，雙手顫抖著抓著阿初，慌得語無倫次。
“別亂想，”阿初雖然也意外，但畢竟這種在以前也不是沒見過，她曾經的唯一偶像也是這條道上的，還是公認的幸福。冷靜下來後，阿初覺得有點不可思議，“我們只是看了一眼，沒準是誤會。等宴會結束，我們直接去跟大哥哥打聽一下。”
“他肯定不會認的啊。”林染眼圈都紅了，一想到自己大哥愛上了個男人，她就手腳發涼。她哥是侯府的希望，要是她娘知道，那個男子無論是誰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……天啊，她哥一定會跟娘反目……林染的想法越發離譜，想得臉色發白。
“冷靜點，”阿初失笑地捧著她的臉頰，直視著她的眼，語氣堅定，“若然是真，大哥哥不會瞞我們的。他從來不對我們撒謊的，所以，先問清楚，別自己瞎猜。記得嗎？我們有嘴，啥事都要問清楚，確認了才去想下一步怎麽做。何況這種事……十有八九是我們誤會。”
林染被她篤定的語氣安撫下來，雖仍有惶恐，但心總算是安定了些，“你怎麽知道是誤會？”
“話本子都是這樣寫的，心有所屬的姑娘以為自己屬意的公子屬意別人，不論男女什麽的。”阿初一本正經地道。
“瞎說。”林染噗嗤一笑，被她這麽一打岔，也冷靜下來了。
“好了，笑一下，今天是你們侯府的宴席，不要讓人瞧出什麽。”阿初拍拍她，理了理她的發絲，拉著她往一片笑語中去。
好不容易找到主子的素秋和林染的貼身丫鬟海棠一看到兩人，便恨不得跟在她們身後，生怕再把人跟丟。尤其是素秋，她怕極了表小姐一個興起又拖著她家纖細的姑娘亂跑。
在花香與少女們的笑語中閑庭信步，林染的心情總算有了幾分輕松，拉著阿初的手小聲道，“對了，你知道嗎？今天安王世子也來了。”
這個稱呼有點耳熟，阿初想了想，“上次她們……的那個？”
林染點點頭，像是分享秘密般靠著細聲道，“安王世子俊美無雙，又得陛下器重，連淑慶長公主都想要把女兒嫁給他呢。”
阿初微微睜大眼，淑慶長公主的女兒啊，他們應該算是近親吧，這不可以吧？
“那宋大姑娘，不是也挺心儀於他的嗎？”林染也想起上次嚇到她們的少女們，皺了皺鼻子，“可我大哥哥說了，世子是很好，但除了那張臉京中也有很多人比得了他，還沒那麽顯眼。”
如今他們侯府發展前景還算不錯，但也不是一帆風順，低調發展才是硬道理，林暉自然不會做打眼的那個。連帶著，林家也沒打算讓林染去做京城閨秀們的公敵。
“清如姐姐並沒有心儀於他，你也別跟人亂說，她快要定下來了。”阿初替宋清如辯解了一下。一開始她也以為是，但後來接觸多了，才發現宋清如只是純粹不喜周燕燕，而周燕燕才是對安王世子有意思的那個。
“真的？那太好了。”林染有點羨慕，不是羨慕別人得佳婿，而是那種塵埃落定的輕松。
阿初豎起食指在唇中，笑著點點頭。
“起開！”
林染的頭點了一半，就聽到一聲嬌斥從侯府荷花池那邊傳來。此時太陽正盛，姑娘們怕曬黑，大家都陸續去了偏廳或者花房，那邊沒幾個人走動。
阿初兩人對望一眼，她們是挺想不管的，但這次不行。這裏是定安侯府，林染作為今天宴會的主人家，不能坐視不理。
兩人尋聲而去，看到臨安郡主和周燕燕面對面站在池塘邊，周燕燕清艷的臉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紅，一雙柔媚水眸紅彤彤的，搖晃的身姿柔弱纖細，驟眼看仿佛是受了大委屈一般。
阿初頓了頓足，回頭朝身後的素秋和海棠低聲吩咐了兩句，兩人微微一楞後連忙應下便離去。阿初看著她們走過轉角，才跟著林染走過去。
還沒等林染開口打圓場，就看到周燕燕表情一變，隨即臨安揚起銀鞭子狠狠朝她甩了過去。
“郡主，不可！”林染驚叫，當下提起裙擺快步走過去。
周燕燕驚恐的表情扭曲了柔美的五官，竟直楞楞地往荷花池倒去。阿初也嚇了一跳，急忙喊了起來，“郡主！鞭子！”
林染表情一滯，飛快地掃了她一眼。
千鈞一發之際，臨安反應迅速地甩著鞭子，銀光瞬閃，極快地纏住了周燕燕不盈一握的細腰，在她落入池水前順著力把人甩到一邊，狠狠地摔在地上。
沾濕的裙擺翻飛，連頭上的朱釵都跌落了池中，周燕燕驚魂未定地看著臨安，連撐起身子的力氣都幾乎沒有。林染急忙走過去，把人扶起來。
“發生什麽事了？”大劉氏在方嬤嬤和海棠的攙扶下快步走了過來，只見周燕燕坐在草地上顫抖著身子縮在林染懷裏垂淚，而臨安面無表情地負手而立。大劉氏臉色有點難看，見女兒朝自己微微搖了搖頭，才緩了過來。
“周姑娘，你可安好？”大劉氏讓海棠扶起周燕燕，細看了一下她除了衣服有點淩亂，看不出有傷，才朝林染道，“染兒，可是招待不周？”
“阿娘，方才我和初寶走到附近，聽到有人在這邊談話，我擔心是客人誤走到池邊不安全，便過來看看。就看到周姑娘和臨安郡主……在談話。然後，周姑娘險些掉池裏，臨安郡主用鞭子把周姑娘拖了回來。”林染不好說是抽回來的，換了個詞兒。
大劉氏點點頭，溫和朝周燕燕道，“周姑娘可有摔著？妾身已經命府醫到偏廳了，先去看看有沒有傷到筋骨吧。”
周燕燕擡起頭，白皙的臉頰上有一抹明顯的紅印，淚盈於睫，“夫人，燕燕不要緊的，都是我不好，惹怒了郡主……”
大劉氏等人抽了口氣，這年頭大家都講體面，再怎麽生氣這直直往人姑娘臉上抽也著實過分了些。尤其是大劉氏是個有閨女的人，更見不得這種，不禁略帶譴責地看向一邊表情傲然不屑的臨安。“郡主要是有什麽不滿，直說便是，何必動手傷人？”
“夫人，都是燕燕不好，是燕燕不會說話，郡主才會用鞭子……”周燕燕連忙道，怯怯地抓住大劉氏的袖子，可憐兮兮地扯著不敢放開。
嗤笑一聲，臨安冷冷地道，“打就打了，本郡主就瞧不上你這做作的模樣，這裏又沒男人，裝這個給誰看呢。再哭哭啼啼的，本郡主不介意再賞你幾鞭。”臨安轉向大劉氏，斂了鄙夷，皇家女子的驕傲仍在，語調卻緩和不少，“今日擾了定安候夫人的雅興，安王府定厚禮賠罪。”
“這……”周燕燕被這樣直白一說，更是淚如雨下，嗚嗚咽咽的好不可憐。
大劉氏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圓場。臨安的身份尊貴，她也不好過分譴責，但今日是定安侯府的喜事，她這般打臉這口氣侯府也噎不下。
一直安安靜靜的阿初收回落在轉角處的視線，擡頭看了林染一眼，只見她會意地點頭。
“周姑娘，”林染拍拍周燕燕的背，柔聲打破這個僵持的局面，“臨安郡主一向性子直爽，言語頗為鋒利，想來方才是有些誤會罷了，你別太難過。”
“是呢，”阿初應和道，笑著偏頭看了眼臨安，“方才我們看到你差點掉下池裏，都嚇了一大跳呢。雖然入了夏，但池水還是涼，這池子又挖得深。還好臨安郡主反應快，鞭子一甩就把你拉回來了。”
臨安表情微楞，紅唇微張想要反駁，但阿初不給她機會地搶白道，“郡主心直口快，京中眾人都是知道的，也幸好是郡主在，不然周姑娘就要掉到池裏了。”
阿初和林染都是一副慶幸有你在的感激神情，讓臨安看得莫名其妙，要不是她對周燕燕的不爽仍在，她都以為自己方才是見義勇為了。臨安臉色古怪地看了阿初一眼，難得不吭聲反駁。
周燕燕低著頭，抽泣著抹了抹眼淚，狼狽得讓人心生憐惜。阿初和林染眼帶同情地一左一右扶著她，輕輕地撩開她頰邊沾了淚水的發絲，“要是周姑娘掉下去了，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？這好好的宴會……還好這邊沒有外男過來。不然姐姐的名聲怕是也要受損的。”
“何止姐姐名聲，便是蘇府那邊，也是要勞駕的……萬幸如今沒事，周姑娘先隨我來，等換過了衣裳，再叫府醫來瞧瞧，我們也好放心。”林染體貼地把她糾成一團的裙擺扯開。
周燕燕不過是蘇大學生家中二房的妾室娘家侄女，她名聲事小，蘇家那邊可是有幾個嫡系姑娘呢。真有什麽事還好些，要是沒有，她怕是擔不起後果。
聽了兩人的話，周燕燕臉頰都羞紅了，微微點頭。大劉氏和林染帶著人離開前，視線輕掃而過，阿初睜著圓潤大眼，笑得純良。
等人都離開後，臨安低頭睥睨身邊的姑娘，冷冷地哼了聲，“說了不要多管閑事，本郡主不用你幫忙。”
阿初眼神覆雜地看著她，訝異道，“郡主誤會了，我沒想要幫你啊。我只是說出我看到的事實而已。再說，你又沒推她，幹嘛要讓人誤會啊。”
又不是沒腦子。
“你沒聽過本郡主麽？”臨安挑眉，陰森森地勾唇，環胸看著她，一字一頓地道，“本郡主親手把人推下山崖，讓她變成一個傻子，在京城混不下去。怎麽，你不怕本郡主興致起讓你下去泡一下水嗎？”
哪有人藏了窩心害了人還會理直氣壯地到處說？阿初有點可惜，她難得看中一個人的顏，就是這腦子有點不太好。
阿初偏頭，直視著她，聲調平和地道，“做沒做，你自己不清楚麽？至於怕不怕嘛……”
頓了一下，阿初笑瞇瞇地湊近她小聲道，“我不怕呀，我水性可好了。”
臨安已經很久沒跟同齡人靠這麽近了，下意識地後仰了一下，看到阿初笑得像那年她狩獵遇到的小狐貍，又不甘地瞪過去。
果然，是腦子不怎樣的小姑娘呢……上天果然公平，臉是要用智商喚的。阿初笑容可掬，清澈黑眸毫不掩飾遺憾。
飛揚的丹鳳眼圓睜著，臨安惱羞成怒地道，“閉嘴，不許笑。”
“噗哈哈……好了好了，我不笑了，別拿鞭子哈哈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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